刷屏照片调查
作者:中国工业摄影协会副主席刘宇
2月22日,3岁小男孩在浙江省绍兴市中心医院感染三病区出院时,与护士长曹玲玲鞠躬致谢,曹护士长随即也向小男孩鞠躬致意。这感人的一幕刚好被她的同事记录了下来。该男孩于2月19日发烧住院治疗,后经核酸检测为阴性。曹玲玲称,见男孩先鞠躬,很是惊讶和感动,遂鞠躬回礼。傅金可 摄 文字据《中国青年报》 图片来自网络
我的朋友裘志伟是浙江省新闻摄影学会秘书长,通过他,我联系上作者——绍兴市中心医院检验科副主任技师傅金可。
宇: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人民医院东院我去过,病区大楼里不可以做CT检测吗?为什么要把患者推出来?
刘凯(以下简称“凯”):CT室和病房不在一栋楼啊,CT是在门诊楼,所有住院患者都要到那里做的。能走的自己走着去;坐轮椅的推着轮椅去;不能下病床的,都是由医护人员推着去的。
宇:有人说,做CT护士陪着就可以了,而你作为医生,为什么会陪患者去检测呢?
凯:这个病人情况危重一点,所以就由医生陪。一般坐轮椅的患者都是护士陪的。
宇:那个时候老人的神志还是挺清醒的吧?
凯:他当时还是比较弱的,但是比最开始要好很多。他是2月9日还是2月11日住院的,照片是3月5日拍的。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,住了快一个月了,神志、状态也好多了。
宇:那天陪老人去的有几个人?你认识拍摄者吗?
凯:就是患者、我和一个护工。我不认识他的,每次送患者的人也不一样,都是安排的。一般护工都是老大爷嘛,他穿着防护服,我以为他是老大爷呢。后来这张照片火了以后,东院就把他找出来了,大学不是没开学嘛,他就跑过来做志愿者。
宇:当时是谁提议的拍照片?
凯:我说的。做CT在另外一栋楼嘛,回来的路上,正好在两栋楼之间,阳光洒在身上,非常温暖。我就说,我们一起晒一会吧。老大爷也非常高兴,躺在病床上看了会儿,我说,那我们来拍张照片,纪念一下好了。我就把手机给志愿者,帮我们拍照片。你也知道,很多人在里面随手拍两张照片,对吧?
宇:你有没有提议伸手指太阳?
凯:很多人觉得是有的,其实也没有。我在跟老大爷讲话,他后面怎么拍,都没有讲的。我说,哎,大爷那个太阳真的不错的,就随手指了一下,老大爷也把手一指,刚好被他拍下来。他拍完了,我都没仔细看照片。领导在催我,你怎么还没回来?我就把照片发到群里了,然后我还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的。
宇:后来是谁传给媒体的呢?
凯:我们医疗队队长罗哲教授发在朋友圈的,朋友圈里有很多认识的媒体啊,还有放在我们院的微博上,然后很多人过来了。我都不知道这个事,他们说火了以后,我才仔细看的。
宇:你自己是摄影爱好者吗?
凯:不是,我拍照水平很烂的,平常都不玩那些东西。我不懂摄影啊,这张照片从摄影角度来说算好吗?因为我感觉光线还是很暗的,只是那个角度还可以。
宇:我看到不同媒体刊登的这张照片的效果不大一样。
凯:好多都调了,包括我们医院后期弄的海报,都是重新弄过的。很多人觉得是专业摄影师拍出来的,那个志愿者说他不会摄影的,我上次还和他说,你看,你拍得这么好,人家都说你是专业摄影师,呵呵。
宇:对质疑你有什么要说的?
凯:这张照片出来的第三天就开始有质疑的了。其实呢,我没追求这个东西,反正我们去武汉也不是为了火来的,对吧?大家都为了看病人来的。我们在医院里面也不是闲着没事干,那么多医护跑出去拍照不累吗?我觉得是个运气的事情,刚好光线角度还可以,然后拍了一张照片,大家比较感动啊。真的有人质疑,我也堵不住别人的嘴,值不当,我到现在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,我还有自己工作的事情,对这张照片,我都无所谓的。
刘凯医生告诉我,他有拍摄者甘俊超的微信,但是他说“不一定愿意加你”。我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,添加了甘俊超。没想到,他很快通过了。小甘是个20岁尚未毕业的学生,一直生活在武汉,但户口是河南的。看到医院发布的信息,就报名当了志愿者,在人民医院东院工作了20天左右。主要是送病人去做CT检查和帮医生送药。他目前找了一个兼职,在等学校上课的通知。透过手机,也能感觉到他是一个话不多的年轻人,基本上我问一句,他答一句。
宇:你本人是摄影爱好者吗?
甘俊超(以下简称“超”):也不算,拍照比较少。
宇:你能描述一下拍照那天的情况吗?
超:因为那个爷爷比较严重嘛,就推了一张床,需要医生陪同,刘凯医生陪我去的。他说帮他留个纪念什么的,去的时候也有拍照片的,回来的时候又刚好看到太阳,就带老爷爷晒太阳,然后就顺便再拍两张。
宇:当时老人的情况怎么样?
超:你跟他简单地对话,他都听得到,也会有反应。
宇:谁提议的拍照片?
超:刘凯医生。那天天气挺好的,刘医生和患者说,今天天气挺好的啊,就晒晒太阳吧,然后让我帮他留个影。
宇:是用谁的手机拍的?
超:是刘凯医生身上的手机,他们病区里用的手机。
宇:在拍摄的过程中,你有没有让他们指一指?
超:也没有,就纯粹是一个特别的巧合。
宇:当时你拍了几张?
超:当时就按了两张吧,刚好抓到这个瞬间。
宇:照片拍完了以后,刘医生就把手机拿走了,你也没有那个照片吗?
超:对。后来刘医生有传原图给我。
宇:你听到过对这张照片的一些议论吗?
超:之前刘凯医生给我发过,说网上有一些质疑。我没有太多去关注,也没觉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,我只是帮他留了一张照片。
宇:那你对质疑有什么话想说?
超:感觉没什么可说的吧,不知道说什么。
在采访完几位当事人之后,我仍然不想武断地下结论,每个人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。至于照片的后期处理,以及对这两张照片的评价和传播是另外的问题,也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。虽然涉事者的态度都云淡风轻,没有当回事。但我觉得,每个人都有质疑的权利,但如果要给某张照片下结论,特别是“假照片”这样近乎“死刑判决”的定论,而且通过网络传播,则应建立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。否则,无论是对于医务工作者、志愿者还是患者,都是不公平的。可能仍然有人会说,你采访的都是当事人,当然要洗白自己了。好吧,我能做的,也只有这些了。
“不管你们信不信,反正我是信了”。
(2020年4月22日)
作者:中国工业摄影协会副主席刘宇
4月23日,马老师在武大凌波门外的东湖栈桥练习跳水。刘宇 摄
4月23日,武汉市民在武大凌波门附近的栈桥游览。刘宇 摄
4月9日,江汉路步行街,身穿汉服的游人。刘宇 摄
4月1日,在武汉市儿童医院,妈妈为宝宝戴上口罩。刘宇 摄
4月4日,在武汉市儿童医院,护士陈昱为即将出院的新生儿洗澡。刘宇 摄
4月14日,在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,同济医院的护士梅佳(右)和北京协和医院的护士周润奭相拥告别。刘宇 摄
4月16日,解放军医疗队队员在天河机场安检。刘宇 摄
4月13日,田老伯从康复点出院回家。刘宇 摄
4月13日,田老伯收拾从康复点带回的物品。刘宇 摄
4月17日,梁老伯和家人准备把锦旗送给空降兵医院。刘宇 摄
4月24日,汉口火车站,唐先生和女儿。刘宇 摄
4月25日,《人民画报》摄影记者段崴和水神客舍的流浪狗“大黄“告别。两个多月来,记者们一直在喂养它。刘宇 摄
4月14日,武汉开启灯光秀。刘宇 摄
后记:这篇“武汉手记”开始于武汉,完成于北京。第26篇,也是最后一篇。
(2020年4月26日)